石陆生
这是大年三十的早晨,我被一阵悲哀的喊声叫醒了。“六六,快起来,去喊你二哥,你嘎(外)婆喊不应了!”
啊!外婆,她——去世了!
平常似乎并不存在什么特别的感觉,此时,却在心里承荷着无限的怅惘。不仅仅是她不能同我们一起过年了(虽然我有个舅舅,但她总是与我们一起过年),而且我还觉得太对不起她老人家了,放假以后,我只去看过她一次,我们住得又是那么邻近。真是一点预感也没有。
夜晚,也就是除夕,我与二哥,还有表姐夫在灵前守护(舅舅一家人都还没能赶回来)。虽然外面不停地在放炮,我们却感觉不到大年夜的欢快了。然而,外婆那慈祥的面容不时在脑海中闪现,使我回到了十多年前的日日夜夜。
吱呀的一声,楼下那扇门开了,外婆上楼坐在我的对面。“六六,我来陪你啊!别人个个都在外面玩,你还要在屋里头做活路呢!”
……
那时,我们家生活很困难,我也不得不在五、六岁时就开始帮着母亲干些活以维持生计(父亲在我三岁那年就已病故,母亲在一个街道办的斗笠厂上班,我与五哥就帮着编织斗笠的顶部,我们当时把它叫作“打顶子”),可是,七八岁的我难以静心坐下来做这种事!每当这样的时候,外婆就来陪我,一个接一个地给我讲故事,使我总能在欢笑声中完成母亲分配的任务,也不知少挨了多少打骂。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,差不多有十年之久,直到1978年我初中毕业考上了芷江师范,才算结束。
外婆未上过学,但她有着惊人的记忆力,在她年轻时,听过不少书,几十年后竟又以生动的故事讲给我们听,其中不少诗句都能背出来。她讲的故事,现在我也记不太清了,有不少是“聊斋”里的神化,也有不少暗含向善向美精神的,还有些是年轻人追求甜美爱情的。有一个“陈木匠的故事”映象较深,说的是三女婿在给岳母祝寿时被大姐夫二姐夫等人看不起,于是发愤苦读,十年后再来为岳母祝寿时,已身居高官。还有象“有仇不报真君子,有恩不报枉为人”这样的贤文中的语句也听过不少。而映象最深的要算“梁三伯与祝英台”了,她当时能把“十八相送”诗句背出很多来,我对这个故事的了解都源于外婆讲的故事,后来通过看电视“梁祝”小提琴曲的欣赏加深了些对它的理解。
回想起来,她讲的一个一个的故事对我的成长无不产生良好的影响,从那当中,我懂得了很多生活中真、善、美的东西。可近些年来,由于多在外地,似乎有时把她老人家给忘了,这是多么不应该啊!
“啪!啪!……”一阵激烈的炮火预示着新年已经到了。
外婆,您安息吧!
1984年2月于吉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