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劲松新解水浒系列之四十一:站在黄泥冈看大宋反常乱象

2013年09月16日 00:00:00 访问量:1318
   假话重复一千遍,它是假话,重复一万遍,它还是假话。但是,亿万人重复亿万遍呢?它就成了不折不扣的真话,而真话只能如鲁滨逊一样漂流到无人之地的荒岛定居。
   
   同理,荒谬被亿万人亿万遍当做真理,它就是真理,而真理只能像上梁山之前的林冲一样,处处遭遇陷阱追杀。
   
   同理,反常被太多的人当做正常,反常就是正常,而正常人只能被当成疯子。就如关在神经病医院里的病人,在他们看来,外面的正常人都是神经病。
   
   在我等正常人看来,《水浒》里智取生辰纲的情节,存在太多的反常。
   
   那一年的天气热得反常。“赤日炎炎似火烧,野田禾稻半枯焦。农夫心内如汤煮,公子王孙把扇摇。”天上下火,把田野里禾稻一半烧没了,天气太反常。比天气更反常的是,唱这首小调的并不是真正心内如汤煮的农夫,而是一个悠闲自在,正大作发财梦的闲汉、赌鬼白日鼠白胜。他居然也来悯农,居然也来仇富,居然也来挑拨阶级斗争,反常到滑天下之大稽的程度。
   
   在一个正常的社会里,此时是农忙时节,晁盖应该正忙于督促庄客干农活,而不是忙于组织抢劫;此时还没放暑假,吴用应该忙于给学生复习功课,准备期末考试,用好成绩给家长一个交代,而不是忙于策划抢劫;此时正是捕鱼的大好时节,阮氏三雄应该呆在石碣湖好好打鱼,尤其老五老七应该勤快,多攒点老婆本,而不应该光顾着要把一腔热血卖与强盗头子;公孙胜应该呆在二仙山侍奉老母和师傅,顺便从事一下迷信活动,从山下愚民那里赚点香火,何至于神仙中人也要来打劫?至于赤发鬼刘唐,此时最好的安置地点应该是大宋郓城县大牢,大牢是流浪凶人最佳的避暑地。此时天象也太不正常,北斗七星外加一道白光竟然齐齐掉落在强盗头子家的屋顶,这年头,连天人之间的感应也反常。
   
   正常情况下,杨志这样的有志之士,此时应该在边关上一刀一枪,博取“封妻荫子”,但反常的是,杨志当了囚犯,当了军官,当了梁中书的心腹押送生辰纲。比这还要反常的是,“封妻荫子”奖励的是那些为国立有大功的人,但梁中书可以把国家重器任意拿来奖励得力的奴才,只要杨志押送成功,“我写书呈重重保你受道诰命回来”。
   
   在一个正常的社会里,行贿受贿总还得遮遮掩掩,就像妓女不可能堂而皇之起贞节牌坊,但蔡京索要生辰纲,梁中书搜括运送生辰纲,堂而皇之到天下皆知,天下不以为怪,朝廷不以为怪,满朝官员不以为怪。
   
   梁中书原本打算派至少五百人以上军校公开押送生辰纲,后来在杨志要求下改为派十一个厢禁军私下运送,大宋的军队居然不去保家卫国,而是专门为长官服私役。大名府是军事重镇,这里的厢禁军是精锐的边防部队,胜利之师、威武之师、文明之师成了梁中书的挑夫走卒,军官成了私人豢养的打手头目。梁中书是这样做的,汴京城禁军司令高俅做得更绝,侵占军营搞房地产开发,大宋最有战斗力的禁军不搞军事训练,专门为他修房子。凡是会手艺的,就得去高家服私役。如果没手艺,就必须花钱雇工匠代替。有钱的出了钱,可以免于训练;没钱的找营生赚钱,也不能训练。这两个只是典型,实际上,大量役使军士是北宋文武官员普遍的做法,官员私役军士的数量很大,一个官员可役使被人以致千余人。私役士兵的劳作范围极广,如修造第宅,伐薪烧炭,种植蔬菜,织造缎子、坐蓐,做木偶戏人,刺绣,奏乐等等,无所不有。耗费巨额国帑的大宋军队,太半成为官员们的私家仆隶,这是正常还是反常?
   
   大暑天里,押送生辰纲的队伍本该趁早凉行走,日中歇息,杨志偏要辰牌起身,申时便歇,像是故意要军士挨那“赤日炎炎似火烧”。在强人横行无忌的反常世道里,杨志以为这样做才正常。军人本以服从命令为天职,但这十一个厢禁军却不愿服从命令,只愿服从藤条。杨志不许他们买酒,他们偏要买酒喝,视上司命令如无物。军人以下犯上,公然抗命,但两个虞候和老都管偏偏支持他们抗命。
   
   老都管是蔡府奶公,积年的老刁奴,专以欺压良善,作威作福为能事,此时却处处宽厚仁慈,体恤下情,处处大义凛然。众军士一路向老都管诉苦,老都管一路通情达理安慰:“你们不要怨怅,巴到东京时,我自赏你。”众军士本应一鼓作气过了黄泥岗再歇息,他们偏要歇下担仗,去松荫树下睡倒。杨志打那军健,老都管看不过去,替军汉求情:“提辖,端的热了走不得,休见他罪过。”杨志说如今不比太平时节,老都管道:“你说这话,该剜口割舌,今日天下恁地不太平?”老刁奴此话,活脱脱蔡京口吻,提升到了政治高度,教杨志辩无可辩。老都管在反常的情况下发挥了他正常的口才。恶奴成了好人,小人成了君子,好汉成了坏人,这世道颠儿倒儿了。
   
   晁盖一伙明明是强盗,却偏要反诬杨志一伙是强盗。白胜明明是要招惹杨志一伙买酒,当众军问“挑往哪里去卖”时,却偏偏说要“挑出村子卖”,一副绝不想在此地卖酒的样子。杨志打骂军士,提醒他们“路上多少好汉,被蒙汗药麻翻了”,白胜明明想用蒙汉药麻翻他们,却看着杨志冷笑道:“你这客官好不晓事。早是我不卖与你吃,却说出这般没气力的话来。”眼瞅着卖枣子的客人买一桶酒喝了,并另一桶也喝了一瓢,众军汉痒起来,只要买酒喝。白胜却道“不卖了,不卖了。这酒里有蒙汗药在里头。”众军陪着笑,说道:“大哥直得便还言语!”白胜道:“不卖了,休缠。”心理越是想要他们连桶都吃了,嘴里越是不肯卖,越是说有蒙汗药,越让人相信没有蒙汗药。盗可道,非常盗,强盗一用逆反思维,饶他杨志奸似鬼,也喝了洗脚水。
   
   晁盖一伙逼得杨志寻死觅活,逼得他落草为寇,逼得他“玷污了祖宗清白”,照理说,杨志与晁盖等应该不共戴天。但在“三山聚义打青州,众虎同心归水泊”后,晁盖在聚义厅说起黄泥岗劫取生辰纲一事,众皆大笑,杨志亦大笑,仇人相见,不是分外眼红,而是分外友好,就好像杨志当初是特意巴巴地要把生辰纲送给晁盖一般。到这时,杨志也被成功洗脑,正常思维也被改造成了反常。
   
   那年头,只有反常才正常,正常人没活路。皇帝不想做好皇帝,他要做好艺术家。艺术兴致一涌上头脑,就要盖万岁山,就要搬运花石纲,就要让天下萧然,民不聊生,就要让“盗贼蜂起”。皇帝不想做好老公,放着后宫大小数千老婆不睡,放着普天下眼巴巴渴望着的良家女子不睡,偏要离经叛道,去跟婊子睡。皇帝放着好好的忠臣不用,偏要用六大贼,闹得大宋官员个个比乌鸦还黑。
   
   那年头,上梁不正下梁歪,上头不正下头反,一切都反了,反了。反了才有出路,反了也没出路。
编辑:裘愉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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