劲松新解水浒系列之二十九：董超薛霸的害人绝活
2013年09月16日 00:00:00 访问量：1194次
一个人做一件坏事并不难，难的是一辈子只做坏事不做好事，《水浒》里两个小人物——董超、薛霸，用他们罪恶多彩的一生给所有坏蛋树立了光辉榜样：生命不息，害人不止。
董超、薛霸的职业是公人，专门押解犯人赴劳改营。宋时称呼公人为“端公”，端正公直的职业，很光彩。不过，当林冲的好朋友陆谦恭而敬之地称呼董端公薛端公时，我有喷饭的冲动，宋朝人就是幽默。
董超、薛霸只有一样端正公直，那就是拿人钱财，一定替人害命，揭了犯人脸上金印回去做表证，除非碰到了不可抗拒的阻力——譬如鲁智深的禅杖，燕青的冷箭。除此之外，既不端也不正，即杀人害命也不是明码标价，而是坐地起价。林冲的价码是二十两金子，而害卢俊义就要收两锭大银，五十两蒜头金。并不是林冲的命比卢俊义的贱，而是两个主顾身份有别，一个是堂堂高太尉，一个不过是谋夺主人家私的小管家李固。这两个人“端公”的称号，名不符实得紧，有辱行风哪。
董超、薛霸一生到底害了多少条性命？《水浒》作者施耐庵懒得很，竟不肯好好统计一番，我们只能从一个细节估计一下。“东京去沧州路上有一个险恶去处，有名唤做野猪林，宋时这座林子内，但有些冤仇的，使用些钱与公人，带到这里，不知结果了多少好汉。”“不知结果了多少好汉”，意味着不是好汉的，被结果得更多。宋时劳改营不止一处，险恶去处也不止野猪林，半路里不明不白被结果的犯人，其数量肯定多得吓人。董超、薛霸精明能干，害人有方，技术熟练老到，在同类里出类拔萃，连梁中书这样的方面大员都对这样的先进工作者欣赏不已，由此估计，董薛二人害死的人当不在少数。要想评上这一行的先进，害人当然多多益善。
董超、薛霸害死的人数目多多，害死人的机会多多，因为当时遭流放的犯人特别多。一路上两个公人，一个犯人，或几百里，或几千里走下去，没有人监督，没有人过问，犯人的小命完全捏在公人手里，想怎样作践就怎样作践，想要他怎样死他就必须怎样死。回去交差的时候，想怎样报告就怎样报告，比如说犯人病死了，被山大王打死了，掉下悬崖摔死了，自己寻短见了，体力不支走着走着就走死了，把人活着送到目的地有难度，人死了找个死的理由还不容易？主管官员查无可查，只能相信公人的报告。这样的制度明摆着把犯人的性命交到押解公人手里，明摆着鼓励董超薛霸们害死犯人，害死犯人有百利而无一害，害死犯人没有任何后患。
从道理上说，押解的公人有义务让犯人活着，但实际情况却是，如果让本应死去的犯人活着到达目的地，那对公人来说就意味着灭顶之灾。林冲被鲁智深救了下来，董超薛霸没有完成害死犯人的任务，结果自己成了犯人，被同行押解发往大名府，高太尉奈何不了鲁智深，把气撒在董超薛霸身上了。这世道，能害死人的公人才是好端公，害不死人的公人只配当犯人。董超薛霸别无选择。
幸好董超薛霸只是偶然失手，幸好他们遇到了爱才识才重才的梁中书，其害人事业才得以在大名府继续发扬光大。
在此，有必要考察一下董薛二端公的两个害人案例，总结出他们的害人秘诀，以飨千千万万有志气的害人精。林冲、卢俊义虽然由于意外没害死，但案例的经典性不容置疑。
第一大绝招叫做“守株待兔”。接到任务的第一天，不能火急火燎赶路，而要把犯人暂时寄监狱，然后稳稳地在家坐等。犯人的仇家心急，一定会趁黑把端公请到酒店，恭恭敬敬奉送金银。这一晚上的时间一定要争取到，上路后即与犯人行坐不离，财主有再多的金银，总不能当着犯人的面奉送。
第二大绝招叫做“妙唱双簧”。唱好双簧要分工明确，配合默契，一个唱红脸，一个唱黑脸，作好作歹，丝丝入扣。董超薛霸两人，前者习惯装好人，后者不用装，坏人本色表演。仇家要求半路结果犯人，董超要犹豫半晌，露出一脸的为难，然后背诵台词：“却怕使不得，只教解活的去，却不曾教结果了他，亦且犯人年纪又不高大，如何做的这缘故？倘有些兜搭，恐不方便。”等到主顾显示了足够诚意，拿出足够满意的金银来，薛霸收下之后才开口做好人：“哥哥不要太痴，这主顾是个好人，我们结识了他，日后也有照顾俺处，眼前落得做个人情。”
犯人在路上棒疮发作走不动，薛霸喃喃咄咄的一路“贼配军”骂开去，不时用大棍搠将去，董超要不失时机做好人，体贴犯人叫他慢慢走，有时还让扶着犯人走一遭。做恶人是要打掉犯人威风，做好人是要犯人心生感激，不用小心提防公人要害自己姓命。
结果犯人的关键时刻，通常由薛霸举起水火无情棍，望脑袋上劈下去，董超的任务是旁边掠阵望风，两者分工合作，配合天衣无缝。
第三大绝招是“巧用行李架”。
犯人自己的行李当然自己提着，公人的行李当然不能由公人自己提，交给犯人提又不保险又不放心。犯人脖子上顶着大大一副铁枷，却不是一个活动的行李架？衣服雨伞包裹挂在枷上，稳稳当当。公人爱吃点零食，爱喝点小酒，爱带上十几斤熟牛肉当下酒菜，一股脑儿全挂上。犯人增加几十斤负重，走累走死也不致口出怨言，
第四大绝招是“洗脚换新鞋”。
洗脚的事薛霸做，换鞋的事董超做。客店打尖，犯人走累了，起不来身，薛霸烧一锅百沸滚烫，倾在盆里提到犯人脚下，好心替他洗脚。犯人被枷碍了，曲不得身，看不到滚水，薛霸这时把犯人伸出的脚只一按，按在滚汤里。犯人缩脚叫一声“哎也”，薛霸便骂道：“只见罪人伏侍公人，那曾有公人伏侍罪人。好意叫他洗脚，颠倒嫌冷嫌热！却不是好心不得好报！”董超便把犯人的旧草鞋扔了，第二天起身时去腰里解下早已准备的新草鞋，耳朵并索儿却是麻编的，犯人没奈何，只得穿新草鞋。走不到二三里，犯人脚上的泡被新草鞋打破，鲜血淋漓，声唤不止，实在走不动了，薛霸的水火棒子正好派上用场。
董超薛霸这样做有双重目的，一是折磨犯人，看着犯人生不如死，心理获得极大满足感，如果是威风凛凛的好汉们在眼前呻吟哀嚎，满足感更强烈；二是消磨掉犯人锐气，折磨掉他的求生欲望，万一还想逃跑，脚步也不会听使唤，结果的时候更有把握。
第五大绝招是“先绑后杀”。
有的犯人体质好，力气大，虽重枷在身，虽饱受折磨，生死之际仍有反抗余力。怎么办？装睡呗。这时董超薛霸略略闭得眼，马上从地下跳将起来，道：“俺两个正要安稳睡一睡，只怕你走了，需得缚一缚。”犯人烂脚板新草鞋，走了大半天，巴不得多休息一会，于是就会回答：“上下要缚便缚，小人敢道怎的？”薛霸便从腰里解下绳子，把犯人连手带脚和枷紧紧绑在树上。到此地步，犯人已是砧板上的肉，等着被宰。这一招妙就妙在要犯人自愿被绑，无须强迫，体现了高度的智慧和原创力。
第六招也是最后一招唤作“死而无怨”。犯人含恨而死，不可能不怨天恨地，但不能让他怨恨送他上西天的公人，这时要告诉他死了后该怨谁，鬼魂该去纠缠谁。“休怪我两个，是某某要结果你。阴司地府，不要怨我们。明年今日，是你周年。”说完这个话，跟鬼魂撇清了关系，跟阎王表明了清白，薛霸就双手举起水火棍，望犯人脑门上劈将下去。犯人被劈死后，用刀子把犯人刻有金印的一块脸皮揭下，才算真正的功德圆满。
这六大绝招不能单独使用，必须一招套一招，丝丝相扣，行云流水，连绵不绝，方才威力巨大，百不失一。
董超薛霸这六大绝招一使出来，多少英雄好汉立即露出熊相。比如说卢俊义，听到最后一句“明年今日，是你周年”时，泪如雨下，低头受死。比卢俊义还要狗熊的是林冲，林冲见说，泪如雨下，便道：“上下，我与你二位往日无冤，近日无仇，你如何救得小人，生死不忘。”到这时居然还要乞求活命，叫董超薛霸哪只眼瞧得上八十万禁军教头？
董超薛霸狠狠唾一口在地，道：“呸，我只道这水火无情棒下，还有真好汉。”
董超、薛霸的职业是公人，专门押解犯人赴劳改营。宋时称呼公人为“端公”，端正公直的职业，很光彩。不过，当林冲的好朋友陆谦恭而敬之地称呼董端公薛端公时，我有喷饭的冲动，宋朝人就是幽默。
董超、薛霸只有一样端正公直，那就是拿人钱财，一定替人害命，揭了犯人脸上金印回去做表证，除非碰到了不可抗拒的阻力——譬如鲁智深的禅杖，燕青的冷箭。除此之外，既不端也不正，即杀人害命也不是明码标价，而是坐地起价。林冲的价码是二十两金子，而害卢俊义就要收两锭大银，五十两蒜头金。并不是林冲的命比卢俊义的贱，而是两个主顾身份有别，一个是堂堂高太尉，一个不过是谋夺主人家私的小管家李固。这两个人“端公”的称号，名不符实得紧，有辱行风哪。
董超、薛霸一生到底害了多少条性命？《水浒》作者施耐庵懒得很，竟不肯好好统计一番，我们只能从一个细节估计一下。“东京去沧州路上有一个险恶去处，有名唤做野猪林，宋时这座林子内，但有些冤仇的，使用些钱与公人，带到这里，不知结果了多少好汉。”“不知结果了多少好汉”，意味着不是好汉的，被结果得更多。宋时劳改营不止一处，险恶去处也不止野猪林，半路里不明不白被结果的犯人，其数量肯定多得吓人。董超、薛霸精明能干，害人有方，技术熟练老到，在同类里出类拔萃，连梁中书这样的方面大员都对这样的先进工作者欣赏不已，由此估计，董薛二人害死的人当不在少数。要想评上这一行的先进，害人当然多多益善。
董超、薛霸害死的人数目多多，害死人的机会多多，因为当时遭流放的犯人特别多。一路上两个公人，一个犯人，或几百里，或几千里走下去，没有人监督，没有人过问，犯人的小命完全捏在公人手里，想怎样作践就怎样作践，想要他怎样死他就必须怎样死。回去交差的时候，想怎样报告就怎样报告，比如说犯人病死了，被山大王打死了，掉下悬崖摔死了，自己寻短见了，体力不支走着走着就走死了，把人活着送到目的地有难度，人死了找个死的理由还不容易？主管官员查无可查，只能相信公人的报告。这样的制度明摆着把犯人的性命交到押解公人手里，明摆着鼓励董超薛霸们害死犯人，害死犯人有百利而无一害，害死犯人没有任何后患。
从道理上说，押解的公人有义务让犯人活着，但实际情况却是，如果让本应死去的犯人活着到达目的地，那对公人来说就意味着灭顶之灾。林冲被鲁智深救了下来，董超薛霸没有完成害死犯人的任务，结果自己成了犯人，被同行押解发往大名府，高太尉奈何不了鲁智深，把气撒在董超薛霸身上了。这世道，能害死人的公人才是好端公，害不死人的公人只配当犯人。董超薛霸别无选择。
幸好董超薛霸只是偶然失手，幸好他们遇到了爱才识才重才的梁中书，其害人事业才得以在大名府继续发扬光大。
在此，有必要考察一下董薛二端公的两个害人案例，总结出他们的害人秘诀，以飨千千万万有志气的害人精。林冲、卢俊义虽然由于意外没害死，但案例的经典性不容置疑。
第一大绝招叫做“守株待兔”。接到任务的第一天，不能火急火燎赶路，而要把犯人暂时寄监狱，然后稳稳地在家坐等。犯人的仇家心急，一定会趁黑把端公请到酒店，恭恭敬敬奉送金银。这一晚上的时间一定要争取到，上路后即与犯人行坐不离，财主有再多的金银，总不能当着犯人的面奉送。
第二大绝招叫做“妙唱双簧”。唱好双簧要分工明确，配合默契，一个唱红脸，一个唱黑脸，作好作歹，丝丝入扣。董超薛霸两人，前者习惯装好人，后者不用装，坏人本色表演。仇家要求半路结果犯人，董超要犹豫半晌，露出一脸的为难，然后背诵台词：“却怕使不得，只教解活的去，却不曾教结果了他，亦且犯人年纪又不高大，如何做的这缘故？倘有些兜搭，恐不方便。”等到主顾显示了足够诚意，拿出足够满意的金银来，薛霸收下之后才开口做好人：“哥哥不要太痴，这主顾是个好人，我们结识了他，日后也有照顾俺处，眼前落得做个人情。”
犯人在路上棒疮发作走不动，薛霸喃喃咄咄的一路“贼配军”骂开去，不时用大棍搠将去，董超要不失时机做好人，体贴犯人叫他慢慢走，有时还让扶着犯人走一遭。做恶人是要打掉犯人威风，做好人是要犯人心生感激，不用小心提防公人要害自己姓命。
结果犯人的关键时刻，通常由薛霸举起水火无情棍，望脑袋上劈下去，董超的任务是旁边掠阵望风，两者分工合作，配合天衣无缝。
第三大绝招是“巧用行李架”。
犯人自己的行李当然自己提着，公人的行李当然不能由公人自己提，交给犯人提又不保险又不放心。犯人脖子上顶着大大一副铁枷，却不是一个活动的行李架？衣服雨伞包裹挂在枷上，稳稳当当。公人爱吃点零食，爱喝点小酒，爱带上十几斤熟牛肉当下酒菜，一股脑儿全挂上。犯人增加几十斤负重，走累走死也不致口出怨言，
第四大绝招是“洗脚换新鞋”。
洗脚的事薛霸做，换鞋的事董超做。客店打尖，犯人走累了，起不来身，薛霸烧一锅百沸滚烫，倾在盆里提到犯人脚下，好心替他洗脚。犯人被枷碍了，曲不得身，看不到滚水，薛霸这时把犯人伸出的脚只一按，按在滚汤里。犯人缩脚叫一声“哎也”，薛霸便骂道：“只见罪人伏侍公人，那曾有公人伏侍罪人。好意叫他洗脚，颠倒嫌冷嫌热！却不是好心不得好报！”董超便把犯人的旧草鞋扔了，第二天起身时去腰里解下早已准备的新草鞋，耳朵并索儿却是麻编的，犯人没奈何，只得穿新草鞋。走不到二三里，犯人脚上的泡被新草鞋打破，鲜血淋漓，声唤不止，实在走不动了，薛霸的水火棒子正好派上用场。
董超薛霸这样做有双重目的，一是折磨犯人，看着犯人生不如死，心理获得极大满足感，如果是威风凛凛的好汉们在眼前呻吟哀嚎，满足感更强烈；二是消磨掉犯人锐气，折磨掉他的求生欲望，万一还想逃跑，脚步也不会听使唤，结果的时候更有把握。
第五大绝招是“先绑后杀”。
有的犯人体质好，力气大，虽重枷在身，虽饱受折磨，生死之际仍有反抗余力。怎么办？装睡呗。这时董超薛霸略略闭得眼，马上从地下跳将起来，道：“俺两个正要安稳睡一睡，只怕你走了，需得缚一缚。”犯人烂脚板新草鞋，走了大半天，巴不得多休息一会，于是就会回答：“上下要缚便缚，小人敢道怎的？”薛霸便从腰里解下绳子，把犯人连手带脚和枷紧紧绑在树上。到此地步，犯人已是砧板上的肉，等着被宰。这一招妙就妙在要犯人自愿被绑，无须强迫，体现了高度的智慧和原创力。
第六招也是最后一招唤作“死而无怨”。犯人含恨而死，不可能不怨天恨地，但不能让他怨恨送他上西天的公人，这时要告诉他死了后该怨谁，鬼魂该去纠缠谁。“休怪我两个，是某某要结果你。阴司地府，不要怨我们。明年今日，是你周年。”说完这个话，跟鬼魂撇清了关系，跟阎王表明了清白，薛霸就双手举起水火棍，望犯人脑门上劈将下去。犯人被劈死后，用刀子把犯人刻有金印的一块脸皮揭下，才算真正的功德圆满。
这六大绝招不能单独使用，必须一招套一招，丝丝相扣，行云流水，连绵不绝，方才威力巨大，百不失一。
董超薛霸这六大绝招一使出来，多少英雄好汉立即露出熊相。比如说卢俊义，听到最后一句“明年今日，是你周年”时，泪如雨下，低头受死。比卢俊义还要狗熊的是林冲，林冲见说，泪如雨下，便道：“上下，我与你二位往日无冤，近日无仇，你如何救得小人，生死不忘。”到这时居然还要乞求活命，叫董超薛霸哪只眼瞧得上八十万禁军教头？
董超薛霸狠狠唾一口在地，道：“呸，我只道这水火无情棒下，还有真好汉。”
编辑：裘愉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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