霜花新芽
杨子江
还是从那花儿被风拂过的地方开始说起吧。
新晃一中是块百草与花木兴盛的福地,她置身于晃城中央,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末所诞生的奇迹。学校虽小,却是侗乡人崛起的希望所在。
莘莘学子,共聚于此地,曾谈国家之兴亡、民族之进退,今论社会之发展、未来之是非。
年幼时觉此地,如梨花开尽后的点点斑斑。茫茫如白雪初临时的那般美好,却望不见墙内朗声诵读学子之身影,那一五一十的书卷香气,也只能偶尔在经过门前时瞅见。稚嫩的瞳孔中,那儿是一个和小学完全不同的概念,好似陶渊明寻着了桃花源,奥威尔发现了乌托邦。
如今世间的是是非非,早已不再是
再次睁开眼,脚下已是一中殷实的土地。
穿过草砂路跑道,朝着你的左手方向所指、天空彼端的西岸望去,那会是曲曲折折的回忆中校园里最古老的存在——延续着我童年记忆绵延至今的教学楼。孩提时的猜测和幻想落了凡尘,眼前的真实和拂过面颊的秋风,无一不在念叨着,这,就是新晃一中。道路旁的松树被风所响动,似在招手欢迎来者,也似如少女掩嘴一笑。
颇有年头的,是高三教学楼,现已冠上了袁隆平院士的“凤凰楼”三字。我已忆不起她旧时的模样如何如何,但如今,她焕发着新生的力量和活力,偶尔的笑容和身子边的樟木翠、桂花香相映成趣,往年的几分青葱之气在斜阳下看来仍旧不减。远看,那楼被层层枝叶簇拥着,想入其中,却也只能穿过幽静寂寥小道,攀上古岩层叠之梯,品完花间鸟语之趣才行。无论酷暑何等毒人,寒冬哪般刺骨,她都似架在梧桐上的凤凰之巢,孕育着一个又一个将要腾飞的梦想和希望。
凤凰楼前,伫立着大理石所制的孔子雕像。曾不解为何夫子总会是背朝凤凰楼,双目深沉的望向远方,望着风中的点点沧桑。直至有一天,小雨喧哗着与我一同从凤凰楼下奔过,途经夫子身边,正急于何处避雨时,猛然抬头与夫子一同望见了前方,那细雨呢喃处,候着的她。她,有着昔北大校长所题下的名字——麒麟楼。个子不大,比起小坡上的凤凰楼来说,算是谦让了一分不止,夫子所望,应当是俯瞰,所想,应当是幼麟崛起之前兆。
只有四层楼高的麒麟楼,却横着向两边延伸而去,不多不少,约摸着百米有余:西至前校门不远,外走三步是夜郎广场之繁华;东至学校食堂跟前,向身后望去却是校外参天高楼的凝视和川流不息的车海。楼前栽种着樟树梧桐,枝叶繁茂,长青与衰退相随,香气宜人,提神且沁人心脾。每每秋至,那边缘的翠绿便会渐染一丝丝黄意,由前至后地慢慢结束,好似一笔浓浓的丹青洒在宣纸之上,不经意间晕散开来。
心中曾有所感,倘说这校园是百年古树的根盘,那么我们的未来,便是被这密密麻麻、古香古韵的百根所托起的,参天枝干。麒麟楼担起了高一和高二学生的教育之业,是为日后兴中之事业打下根基、为祖国培养栋梁之所在。
与夫子一同远望,或许正是寓意着与凤凰楼众人回盼往昔,不忘年少贪玩之根祸,不忘过去立志之决心。来年,你还在,我还在,却又在东风散尽后,苦秋蔓延之前的盛夏余音中,缓缓离去,奔赴梦的另一端。
撇开了眼前的所想所感所是所非,脚步淌过了缓缓流动的光阴,我穿过了凤凰楼下的长扉过道,往着一中的更深处,更为幽寂的荷花池走去。一路山花谢尽,泥土与青砖相生而缠绵,滴滴青苔从脚下一直延伸到了视野所消逝之点——灿黄的树叶与未衰之绿衬映着,相照着,四面环绕着,孩童嬉笑声伴随着入冬后的凉意,撩开了中央那一抹浓墨散开而成的荷花池。
荷花池不大,池中央有着一古亭。朱红与斑驳印记是亭子的梳妆,壁画与淡青装饰是她的薄纱,此情此景恰如苏东坡的“欲把西湖比西子,淡妆浓抹总相宜”一般,美得动人心魂,心生怜惜。池中的荷花虽早已谢,但出水而直立青天的荷杆仍伫守在原地,候着来年的红藕碧叶再盛,莲白荷子再开。池水宛若她捧在手心的一汪晨露,洗净了历史的尘灰,酝酿了醉人的古香。
驻足赏完非夏之池后,心中落下了淡淡的惆怅,这不是盛夏里花木和百草怒放的伊甸,也不是晴空下绿意与碧空相望的桃源。凛冬将至,校园里的一路上充满了萧瑟之意,枯叶冷冷颤抖,寒花低头不语,好似全都跌入了深深的幽梦之中,待着来年的春天再临。
转身踏上了画楼的古旧之道,蜿蜒直上来到了平日训练的画室前。我如夫子一般俯瞰着楼下那静谧的荷花池、不语的凤凰楼,心想着不远处的麒麟楼,一中好似没有什么保留的一般沉在了我的眼下,留在了我的心中。
一中之美,美如冬之安详,春之活泼,美如展望未来希翼之前奏,美如回忆往昔家乡之留恋。心头那点点美好,在这寂寥之冬涌了起来,携着暖意,好似点燃的蜡烛,照亮、温暖了心灵中最深处的黑暗。
秋冬之交,体肤之寒,从家奔至一中,内心渐暖,待握紧手中的铅笔,嗅到了石墨灰与白纸香后,让我寻到了梦中那家的味道。美好或许只能存在于回忆与身后,但这在一中的三年匆匆光阴,恍惚间淌过我的指尖,留下的,却是亘古不变的,家的那般美好与温暖。
注:作者杨子江系新晃一中2012届毕业生,当年考入华中科技大学